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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 Vol. 24 >Issue 6: 1139 - 1149

DOI: https://doi.org/10.12082/dqxxkx.2022.210810

地理空间分析综合应用

基于Hofstede数据的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测度与全球文化圈划分

  • 秦奇 , 1 ,
  • 成升魁 1 ,
  • 陈晓鹏 , 2, 3, * ,
  • 周强 4
展开
  • 1.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世界地理与资源研究中心,北京 100101
  • 2.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北京 100049
  • 3.中国科学院国家创新与发展战略研究会,北京 100044
  • 4.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国际合作司,北京 100824
*陈晓鹏（1987—）,男,江苏无锡人,博士,讲师,研究方向为世界地理与“一带一路”国际合作。 E-mail:

秦 奇（1986—）,男,辽宁沈阳人,博士后,研究方向为地缘关系模拟与资源安全。E-mail:

收稿日期: 2021-12-16

  修回日期: 2022-02-25

  网络出版日期: 2022-08-25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4213050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20&ZD138)

中国科学院重点部署项目(ZDRW-ZS-2017-4)

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面上项目(2018M641456)

收起

A Measurement of Cultural Affinity between Countries and Division of Global Cultural Circle based on the Hofstede Database

  • QIN Qi , 1 ,
  • CHENG Shengkui 1 ,
  • CHEN Xiaopeng , 2, 3, * ,
  • ZHOU Qiang 4
Expand
  • 1. Center for Global Geography and Resources, Institute of Geographic Sciences and Natural Resource Research, China Academy of Sciences, Beijing 100101, China
  • 2. College of humanities, 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Beijing 100049, China
  • 3. China Institute of Innovation and Development Strategy, Beijing 100044, China
  • 4.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Department,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Reform Commission, Beijing 100824, China
*CHEN Xiaopeng, Email:

Received date: 2021-12-16

  Revised date: 2022-02-25

  Online published: 2022-08-25

Supported by

Key Project of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2130508)

Major Project of National Soci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20&ZD138)

Key deployment project of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ZDRW-ZS-2017-4)

General Project of China Postdoctoral Science Foundation(2018M641456)

Fold

摘要

文化对世界格局的塑造是无形却深远的。当前研究中鲜有基于地理空间视角、应用计量方法探索国家文化差异并刻画全球文化空间格局规律。为此,本研究构建了基于欧氏几何距离的文化亲疏程度测算方法,利用Hofstede国别文化属性数据测度了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分值;继而以此分值构建网络矩阵,分别应用社区探索算法和基于“子群内外关系”的凝聚子群分析方法识别出各国因文化亲疏差异而结成的若干文化集团,综合2种结果,命名全球文化圈类型并分析其空间格局。结果显示：① 全球存在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圈、北欧文化圈、大陆欧洲文化圈、拉丁文化圈、东正教文化圈、西非-加勒比文化圈、伊斯兰教文化圈、泛亚文化圈8个文化圈,其中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圈、北欧文化圈、大陆欧洲文化圈、拉丁文化圈关联较为紧密,组成泛欧美大文化圈;② 中国与其他国家文化亲疏度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由近及远分布特征：周边亚洲国家与中国最为亲密,少数高加索、巴尔干半岛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也与中国较为亲密;亲疏不明显的国家广泛分布在中间地带,包括西亚、北非、中东欧,以及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南美洲少数国家;较为疏远的国家主要分布在北欧、西欧、北美、大洋洲地区,在撒哈拉以南非洲以及南美洲亦有分布,最为疏远的区域是北欧。

关键词： 文化亲疏程度; 欧氏几何距离; 社区探索算法; 凝聚子群分析; 文化圈; 全球文化空间格局; Hofstede数据

本文引用格式

秦奇 , 成升魁 , 陈晓鹏 , 周强 . 基于Hofstede数据的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测度与全球文化圈划分[J]. 地球信息科学学报, 2022 , 24(6) : 1139 -1149 . DOI: 10.12082/dqxxkx.2022.210810

Abstract

The shaping of the world pattern by culture is invisible but far-reaching. In the current researches, there are few quantitative analysis on cultural affinity from the spatial perspective. Therefore, by using national culture datas in Hofstede's Insights, this paper introduces the Euclidean distance to measure the cultural affinity between nations, and then uses the community detection algorithm and cohesive subgroup analysis to divide all nations into different cultural groups, so as to depict the spatial pattern of cultural affinity. The results show that: (1) The cultural affinity between China and the other countries varies from intimate to estranged Neighboring Asian countries are the most intimate with China, and a few countries in the Caucasus, the Balkans, and Sub-Saharan Africa also have close relationship to China. The countries with inapparent intimate cultural relations with China are widely distributed in the intermediate zone, including Western Asia, North Africa, Central and Eastern Europe, and a few countries in Sub-Saharan Africa and South America. The countries with more distant relationship to Chinese culture are mainly distributed in Western Europe, North America and Oceania, Sub-Saharan Africa, and South America, and the Northern Europe has the least cultural affinity with China; (2) There are eight cultural circles in the world, including Anglo-Saxon, Northern Europe, Continental Europe, Latin, Orthodox, West Africa-Caribbean, Islamism, and Pan Asia. Among them, Anglo-Saxon, Northern Europe, Continental European, and Latin cultural area are closely related with each other, forming the European-American cultural circle.

Key words： cultural affinity; euclidean distance; community detection; cohesive subgroup analysis; cultural circle; spatial pattern; Hofstede data

1 引言

目前,全球尺度上的文化空间研究日益受到不同学科研究者的关注,其中定性研究构成了主体,定量研究成果较为罕见。亨廷顿[1]将世界文明类型大体划分为中华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东正教文明、西方文明、拉丁美洲文明等7个文明以及不确定的非洲文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报告提出当代世界存在欧洲、北美洲、拉丁美洲与加勒比地区、阿拉伯、非洲、俄罗斯与东欧、印度与南亚、中国与东亚等文化分区等8个文化区[2]。韦文英等[3]继承了季羡林[4]、汤一介[5]的观点,认为中华文化区、印度文化区、阿拉伯文化区和欧美文化区构成了当今世界文化格局。区别于前者,艾思同[6]在季羡林、汤一介的世界四大文化区基础上,加入了俄罗斯东欧文化区。田惠刚[7]将世界划分为欧美基督教文化大区、阿拉伯伊斯兰教文化大区、印度佛教文化大区和中国儒教文化大区 4个板块。潘忠岐等[8]基于对全球和亚洲地区文化多元性的分析,探讨了中国文化上面临的主要挑战,提出了中国地缘文化战略的可能选择。这些论述堪称经典,为世界文化研究领域奠定了重要基础。然而,世界文化定性研究多是基于学者个人的经验判断、归纳演绎,不能精确刻画出构成文化集团的基本单元——国家之间文化亲疏程度,也无法明确划定各文化的空间边界、无法识别出不同文化集团具体涵盖哪些国家和地区。可见,开展世界文化空间定量研究,具有较大发展潜力和理论意义。
纵观人类社会历史,文化要素始终是推动世界格局演化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从古希腊城邦与波斯之间旷日持久的对峙,到亚历山大时代发生的西亚希腊化,到历时二百余年的十字军东征,再到基督教西欧因奥斯曼土耳其的阻隔而开辟新航路导致的“地理大发现”,文化因素对世界格局的塑造可见一斑。当代世界格局如何演化?亨廷顿给出了“文明冲突论”的解释,随后发生的“911事件”、“伊斯兰国”等事例证实了该论断具有相当的合理性。“一带一路”倡议的实践,使得中国深入拥抱世界,去面对多样多元的文化、去面对价值观和思维方式各异的人群;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尊重他国合理关切、尊重不同文化风俗,求同存异、融合并包。显然,加强世界文化研究,特别是刻画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识别出由若干国家构成的不同文化集团,分析全球文化空间格局和分异规律,为促进文化交往互鉴提供一定参考,具有现实意义。
为此,本文拟在界定相关概念的基础上,构建适宜方法和选取相应数据,定量测算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进而按文化亲疏远近划分出由若干国家组成的不同文化集团,从而刻画全球文化空间格局和分异规律,以期对世界文化空间量化研究理论发展和服务对外交往实践皆有所贡献。

2 理论基础、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2.1 理论基础与研究思路

2.1.1 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

文化是人类社会发展演化出的特殊产物,内涵广泛而复杂。不同领域学者都从各自学科背景出发对文化的概念进行了探索。人类学学者爱德华·泰勒[9]将文化定义为包含了人作为社会一员所获得知识、信仰、艺术、道德、风俗以及所有一切能力和习惯的复合体。管理学学者霍夫斯泰德[10]提出,文化是精神世界的集中体现,能够将不同人群区分开来。国内管理学学者赵向阳等[11]认为,文化是指一个群体或者社会所共享的基本假设、价值观、行为规范和习俗。社会学和国际关系学者伊曼努尔·沃勒斯坦[12]在世界体系理论概念下提出了地缘文化,他指出地缘文化是世界体系得以存续的文化框架,是由价值观和基本规则构成的,用来区分不同体系、不同社会、不同文明的文化标准。语言学学者田惠刚[7]界定了民族文化的内涵“民族文化是由各民族的语言、习俗、传统、意识形态、行为规则、价值观念等诸方面组成的一个综合体。”那么综合来看,这些概念集中表达了两层含义。① 文化的内涵是一定人群的包括了心理状态、价值观念等精神世界准则以及受其影响的行为习惯的综合;② 不同群体或地域之间的文化具有显著区别。因此,本文认为国家文化就是由于自然、人文地理条件和历史渊源综合长期塑造的,在一国国土空间范围内全体人民所具有的共同特点与形式的,包括社会心理、思维方式、价值取向等维度在内的精神世界集合及其行为载体。一国内部具有共同的价值观、思维方式等社会心理和受其影响的社会行为等方面的特征和基本规则,而这些特征和基本规则的差异是区别不同国家文化的标准。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可以理解为因社会心理和社会行为等文化基本标准的异同而导致的国家之间在文化属性上的贴近或疏远。
测度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也就是要对国别文化标准（价值观、思维方式等社会心理以及受其影响的社会行为）的相似性和差异性进行判别。本文引入多元统计分析中的欧氏几何距离指标来测度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欧氏几何距离因其对区域经济属性的差异与相似程度判别的有效性,被用来识别区域经济的竞争、互补等亲疏类型[13-14],在区域经济学领域得到广泛应用。地缘关系学者将该方法上推到国际尺度,先后对域外大国与东南亚国家之间[15]、越南与周边国家之间[16]、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之间[17]在经济上的竞争与互补性进行了测度,同样取得良好效果。因此,本文借鉴欧氏几何距离方法,用于测算国家间文化上的相似性和差异性,即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距离越大,差异性越大,相似性越小,国家间文化属性上较为疏远;距离越小,差异性越小,相似性越大,国家间文化属性上较为亲近。

2.1.2 全球文化空间格局

在测度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的基础上,刻画全球文化空间格局。全球文化空间格局,就是世界各国间因文化的亲密而集聚、因文化疏远而离散而形成的不同文化集团并存的结构态势。将国家看做节点,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分值看做节点连边上的权重,由此构成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网络,从而应用复杂网络和社会网络分析方法进行研究。为分析国家间因文化亲疏程度差异而形成的集团态势,具体应用复杂网络理论中的社区探索算法和社会网络理论中的凝聚子群分析方法划分出不同的文化集团。

2.1.3 基本思路

本文研究思路是：① 以霍夫斯泰德国别文化属性数据为基础,基于欧氏几何距离方法,测度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② 以亲疏程度数值为基本单元构建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网络矩阵,分别应用网络分析中集团划分最主要的2种方法社区探索算法和凝聚子群分析方法将各国划分成不同的文化集团,以排除单一方法的局限性;最后,结合2种划分结果,综合命名全球文化圈类型与分析其空间规律。技术路线如图1所示。
图1 研究技术路线

Fig. 1 Technology roadmap

2.2 研究方法

2.2.1 欧氏几何距离

（1）对国家文化属性指标的标准化处理,公式为：
x ' i j = x i j - E ( x j ) S ( x j )
式中：x'ij为第i个国家第j个指标的标准值;xij为第i个国家的第j个指标的原始值;E(xj)为各国该指标原始值的平均数;S(xj)为各国该指标原始值的标准差。
（2）求取各国各指标标准化值之间的欧氏几何距离。计算公式为：
E D a b = ∑ j = 1 n ( x ' a j - x ' b j )
式中：EDab为一国a与另一国b之间的欧氏几何距离;x'aj为a国的第j项指标的标准化值;x'bj为b国的第j项指标的标准化值;n为国家总数。
（3）将各国之间的欧氏几何距离再次进行标准化,得到ED'ab。原理与第一步相同。
（4）依据国家间文化指标的欧氏几何距离的标准化值ED'ab,在给定临界区间的基础上判别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一般,ED'ab越大,国家间文化属性差异较大,文化疏远;反之,国家间文化属性相似性较高,文化亲近。

2.2.2 社区探索算法

社区探索算法是将复杂网络内部划分成不同集团的一种有效方法,得到广泛应用[18⇓⇓⇓-22]。这种集团就是社区,社区内部的节点连接紧密,社区外部的点连接稀疏。社区划分程度的优劣程度以模块度(Modularity)来评判,其基本思想是划分出的社区之间的连边的数量(或权重)明显少于基于随机机会的期望值,也就是社区内部的连边数量(或权重)远大于统计学期望[23]。令模块度为Q, Q ∈ ( - 1,1 ),Q值越大,表示网络中的社团划分程度越优。模块度Q计算公式为[24]：
Q = 1 2 m ∑ [ A i j - k i ∙ k j 2 m ] δ ( c i , c j )
式中：Q为模块度;Aij为节点i和j连边上的权重; k i = ∑ j A i j是与节点i连接的所有边的权重之和, k j = ∑ i A i j是与节点j连接的所有边权重之和;ci是节点i所在的社区,cj是节点j所在的社区,存在函数 δ ( u , v ),若u=v,则 δ ( u , v )=1,否则为0; m = 1 2 ∑ i j A i j是所有节点之间连边上的权重总和的一半。

2.2.3 凝聚子群分析

凝聚子群用来分析群体中的小圈子（子群体）,具体是指群体中满足如下条件的一个行动者子集合,即在此集合中的行动者之间具有较强、直接、紧密、经常或者积极的关系[25]。
也就是,凝聚子群内部成员之间的关系频次高于外部的其他子群成员的关系频次。本文选择基于“子群内外关系”的凝聚子群分析方法来刻画地缘文化关系中潜在的子群体和不同的朋友圈。具体思想是,如果一个整体网络可以划分几个子群,每个子群的内部成员之间存在密切关联,而各个子群之间没有任何关联或关联可以忽略不计,在这种情况下的各个子群被称为成分（Component）。在整个网络中,如果拿走其中某个点,若某个子群（成分）将分列为2个互不关联的子群（成分）,则该点被成为桥点（Cutpoint）。

2.3 数据来源与处理

本文选取霍夫斯泰德文化维度指数（Hofstede's Cultural Dimensions）[26]作为基础数据。霍夫斯泰德文化维度指数由荷兰学者吉尔特·霍夫斯泰德（Geert Hofstede）提出的用来表征国别文化属性数据,从1967年提出以来不断完善发展,成为当前为数不多的、得到中外学界广泛应用的文化属性量化指标。该文化指数具体分为6个维度：权力距离（Power Distance）、对不确定性的规避（Uncertainty Avoidance）、个人主义/集体主义（Individualism vs.Collectivism）、社会的男性特质/女性特质（Masculinity vs. Femininity）、目标的长期性/短期性（Long-Term vs. Short-Term Orientation）、放纵/克制（Indulgence vs. Restraint）。权力距离维度代表了一国文化对制度、权力的遵从程度;对不确定性的规避维度代表了一国文化对不确定性、模糊性的容忍程度;个人主义/集体主义维度代表了一国文化是否强调个体对集体的依赖与融入;男性特质/女性特质维度代表一国文化更倾向于男性文化特征（追求成功、英雄主义、魄力和物质激励）还是女性文化特征（强调合作、谦逊、关心弱者、注重生活质量）;目标的长期性/短期性维度表示一国文化对待变革的态度,是开放地积极应对,还是遵从规范和传统、审慎对待;放纵/克制维度表示一国文化对人基本需求与享受生活享乐欲望的允许程度。
最初,霍夫斯泰德通过对其供职的IBM公司人事资料数据库中涵盖的IBM在50多个国家当地分支机构的雇员的价值观和情绪的、将近10万个样本的数据进行分析,发现样本在个体层面上不甚明显,但在按国别分类后的平均得分上分异显著。随后,在另一个非IBM项目中对400个各国人员采访相同问题,也发现了国家层面上平均得分存在明显差异。继而,应用统计学方法实证了国家对人群价值观的深刻影响,进一步采用生态因子分析将32个价值观问题聚类为4个大类,将其归纳为上文中前4个文化维度。1988年和2007年,又分别吸收了Bond[27]和Minkev[28]的成果,先后发展出第5和第6个文化维度。至今,数据库经过数次更新,国别和地区范围也从原来的50多个拓展到现在的92个。霍氏文化维度指标对国家文化的有效刻画是稳定持久的[10]。
Hofstede Insights数据库提供了全球92个国家或地区的文化维度指数数据,覆盖了欧洲、欧亚、东亚、北美、南美的绝大部分国家,缺失部分主要是中亚地区、中美洲地区、非洲地区的部分国家和太平洋岛国。本文首先测算各国之间6个文化维度的欧氏几何距离,并进行标准化,即求得各国之间文化属性亲疏远近分值。其次,前述分值作为矩阵单元,构建1个92×92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矩阵,应用复杂网络的社区探索算法（由Gephi 0.9.2完成）和社会网络理论中的凝聚子群分析（由Ucinet 6.56完成）,探索各国因文化亲疏程度而形成的集团群体,进而刻画全球文化空间格局和分异规律。

3 结果分析

3.1 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测度

应用欧氏几何距离方法,本文测度了Hofstede Insights数据库所涵盖的全球92个国家或地区之间的文化亲疏程度,共8464对数据。其中,欧氏几何距离标准化值的最大值出现在斯洛伐克与泰国之间,为2.63,即在92国中两国之间文化属性差异最大;最小值出现在爱沙尼亚和立陶宛之间,为-3.07,即两国之间的文化属性差异最小。按照欧氏几何距离标准化值的临界值,划分文化亲疏程度类型。当欧氏几何距离的标准化值ED′ab≤-1.5时,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类型为非常亲密;-1.5<ED′ab≤-0.5,类型为一般亲密;-0.5<ED′ab≤0.5,类型为亲疏不明显;0.5≤ED′ab<1.5,类型为一般疏远;1.5≤ED′ab,类型为非常疏远。
受限于篇幅,本段仅以中国与其他91个国家或地区的文化亲疏程度为例,进行具体展示、分析。其中,新加坡与中国最为亲近,欧氏几何距离的标准化值为-2.02;丹麦与中国最为疏远,欧氏几何距离标准化值为1.83。在文化亲疏程度类型上,非常亲密类型的有6个国家或地区;属于一般亲密类型的有18个;亲疏不明显的有35个;一般疏远类型的有29个;非常疏远类型的有3个。从空间上看（表1, 图2）,非常亲密类型的国家多分布在中国周边区域,包括东亚、东南亚和南亚地区。一般亲密类型主要分布在中国周边的东亚、东南亚、南亚和中亚地区,另外在高加索、巴尔干半岛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也有分布。亲疏关系不明显的国家分布较广,包括西亚、北非、中东欧,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南美洲中部也有分布。一般疏远类型主要分布在北欧、西欧、北美、大洋洲地区,在撒哈拉以南非洲以及南美洲亦有分布。非常疏远类型的国家都是北欧国家。
表1 中国与其他国家间文化亲疏类型的区域分布
区域名称 非常亲密 一般亲密 不明显 一般疏远 非常疏远
东亚 1 2 1 - -
东南亚 3 2 - 1 -
南亚 2 1 - - -
中亚 - 1 - - -
高加索 - 2 1 - -
西亚、北非 - 1 8 1 -
撒哈拉以南非洲 - 3 2 4 -
巴尔干半岛 - 4 4 - -
东欧 - - 6 1 -
中欧 - 2 3 2 -
南欧 - - 2 2 -
西欧 - - 3 3 -
北欧 - - - 2 3
大洋洲 - - - 2 -
北美洲 - - - 3 -
中美洲、环加勒比海 - - 1 3 -
南美洲 - - 4 5 -
合计 6 18 35 29 3
图2 中国与其他国家文化亲疏程度空间分布

注：该图基于自然资源部标准地图服务网站下载的审图号为GS(2016)2951号的标准地图制作,底图无修改。

Fig. 2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China's external cultural affinity

3.2 全球文化空间格局

3.2.1 社区探索算法结果

应用社区探索算法,将92国之间的文化亲疏程度网络划分8个社区（图3）。社区1涵盖了盎格鲁-撒克逊国家、中欧、北欧和波罗的海三国。社区2是以法国为主的欧洲天主教国家,但包括了日本。社区3是南欧、地中海沿岸国家与南美国家。社区4是巴尔干半岛、东欧、中亚和高加索地区国家,大致与前华沙条约集团范围相符。社区5由东亚、东南亚和南亚国家构成。社区6是西亚、北非国家和少数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社区7是中美洲、环加勒比海国家以及西部非洲国家。社区8由沙特阿拉伯和伊拉克2个西亚国家组成。
图3 基于社区探索算法的全球文化集团（社区）划分

注：该图基于自然资源部标准地图服务网站下载的审图号为GS(2016)2951号的标准地图制作,底图无修改。

Fig. 3 Group division of cultural affinity based on community detection algorithm

3.2.2 凝聚子群分析结果

应用基于“子群内外关系”的凝聚子群分析,对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网络内部的集团组成进行探索,发现存在9个成分（图4）。成分1包括了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爱尔兰和南非 7国。成分2包括丹麦、挪威、瑞典、芬兰、荷兰和冰岛等6国,在地理空间上基本属于北欧国家。成分3包括爱沙尼亚、立陶宛和拉脱维亚,是前苏联波罗的海三国。成分4较大,包括德国、奥地利、瑞士、卢森堡、捷克、意大利、匈牙利、法国、马耳他、西班牙、格鲁吉亚、希腊、土耳其、巴西、乌拉圭、葡萄牙、秘鲁、玻利维亚、巴拉圭19国,空间上涵盖了中欧、南欧、地中海北岸国家以及南美洲国家。成分5包括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摩尔多瓦、罗马尼亚、阿塞拜疆、塞尔维亚、亚美尼亚、波黑和哈萨克斯坦等10国,在空间上基本位于巴尔干半岛、东欧、高加索地区和中亚。成分6包括中国、新加坡、越南和印度等国家地区,基本属于东亚、东南亚范围。成分7包括利比亚、阿尔及利亚、约旦、伊朗、坦桑尼亚和赞比亚6国,是西亚北非与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交汇。成分8的成员有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墨西哥、波多黎各、尼日利亚、加纳、安哥拉、佛得角和莫桑比克 9国,是环加勒比海与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交汇。成分9比较特殊,包括菲律宾、多米尼加共和国和黎巴嫩3国,分别位于东南亚、加勒比海地区和西亚。由于成分的概念较为严格,有24国家和地区没有纳入任何成分。
图4 基于凝聚子群分析的全球文化集团（成分）划分

注：该图基于自然资源部标准地图服务网站下载的审图号为GS(2016)2951号的标准地图制作,底图无修改。

Fig. 4 Component division of cultural affinity based on agglomerative subgroups

同时发现,部分成分中存在桥点,即去掉这些桥点则该成分分裂成若干独立的新成分。如图5所示,成分4中的西班牙、乌拉圭和秘鲁为桥点,若去掉这3个桥点,成分4将分裂成中欧国家、南欧地中海国家和南美国家分别组成的不同子成分。成分8中的尼日利亚也是桥点,去掉尼日利亚,成分8将分裂成由环加勒比海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分别组成的子成分。同样,成分7中的约旦也是桥点。
图5 文化集团（成分）中的桥点

Fig. 5 The bridge point between component of cultural affinity

3.2.3 全球文化空间类型与分析

分析社区探索算法和凝聚子群分析的结果,前者对研究涉及的全部国家划分了不同社区,后者的定义相对严格,有部分国家没有被纳入任何子群（成分）,前者划分的社区中有的覆盖了若干个后者划分的成分。因此,将未纳入的国家按照社区探索结果归入到不同集团中,以成分为主、以社区为辅进行综合划分文化集团,同时结合现实对少数异常进行调整修正。综上,将92个国家划分为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圈、北欧文化圈、大陆欧洲文化圈、拉丁文化圈、东正教文化圈、西非-加勒比文化圈、伊斯兰教文化圈、泛亚文化圈8个文化圈。其中,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圈、北欧文化圈、大陆欧洲文化圈、拉丁文化圈关联较为紧密,组成泛欧美大文化圈。
（1）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圈由英国以及主要英语国家组成,包括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南非,这些国家渊源总出于英国,在主体民族构成、文化背景和主要宗教信仰趋同,是近代英国凭借海洋优势对外殖民扩张和人口输出的文化结果。
（2）北欧文化圈包括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国家（挪威、瑞典）和丹麦、冰岛、芬兰,其种族亲缘上相近,具有基督教新教的共同宗教背景,北欧神话以及维京历史事迹是其共同的文化源头。
（3）大陆欧洲文化圈主要涵盖了中欧国家和大部分西欧国家,这些国家地处欧洲大陆腹地,是欧盟的主要成员国家,被称为“老欧洲”,源流大多出于历史上的日耳曼族群（即便法国的国名也是由古日耳曼族群的一支法兰克人衍化而来）,价值观接近、文化关系亲密。
（4）拉丁文化圈涵盖了西班牙、葡萄牙等南欧伊比利亚国家以及南美洲大部分国家,南美国家多为西班牙、葡萄牙的前殖民地,同样盛行天主教、拉丁文化。
（5）东正教文化圈覆盖了巴尔干、东欧、高加索和北亚、中亚地区,大体上与前华沙条约组织国家的范围相一致,整体上受俄罗斯影响较大,在宗教上以东正教为主。
（6）西非-加勒比文化圈是美洲与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交汇,主要包括了环加勒比海国家和西部非洲国家,环加勒比海地区是世界地理大发现以后持续三四百年的跨大西亚奴隶贸易的主要输入地区,两地的种族构成、文化生活方式接近,文化关系亲近。
（7）伊斯兰教文化圈在空间上是西亚北非地区与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交汇,主要包括了西亚北非地区的伊斯兰教国家以及在区域上临近、受到伊斯兰教辐射的部分东非国家,伊斯兰教基本教义和古兰经等经典是其社会文化生活的总遵循。
（8）泛亚文化圈在空间上囊括了东亚、东南亚、南亚三大区域,三地山水相连、人文相近,密切的文化交往交融源远流长,主要宗教佛教、印度教同源而生,域内人群有着共同的心理状态和文化特征,共同构成东方文明。

4 讨论

世界文化定量研究并不多见,相关数据有限是其重要原因。基于Hofstede Insights数据库提供的92个国家和地区的文化维度指数,本文提出的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测度以及文化空间格局研究得以开展。尽管由于数据的限制,本文无法对世界上所有200余个国家和地区间的文化亲疏程度进行测度,但“管中窥豹”可以初步刻画出全球文化空间格局与分异规律。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测度的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是基于文化本底属性差异得出,而非对国家间文化交往上的频次、热度等现实要素的精确模拟。
研究结果与经典文献中的定性判断[1]总体契合,略有不同。本文提出的东正教文化圈与亨廷顿文明冲突论中的东正教文明相对应,泛欧美文化圈与西方文明对应,伊斯兰教文化圈与伊斯兰文明对应。相对于亨氏理论的宏观性,本文测度结果则把大文明下的子系统也细分出来。比如西方文明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划分为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圈、北欧文化圈、大陆欧洲文化圈、拉丁文化圈。本文定量测度的一个发现是西非与加勒比海沿岸地区文化接近,东非则与西亚北非地区文化趋同,东西非的这种割裂呼应了亨氏理论对于是否存在独立非洲文明的疑问。另一个是,日本文化与东亚国家不甚亲近,与欧洲大陆各国类同,这反映出日本受发达的社会经济发展阶段和“脱亚入欧”的心理状态等因素影响,与周边区域存在差异,佐证了亨氏理论关于日本文明独特性的阐述。
本文结果与经验性研究的主要差异是本文测度结果将东亚、东南亚和南亚划归入同一文化圈,而亨廷顿则认为中华文明和印度文明是各自独立的文明。分析其原因,主要由于本研究所采用的Hofstede文化维度数据是从人群心理和社会行为方面对国家进行差异区分,若人群心理和社会行为趋近则发生聚类,因此导致定量测度结果与经验定性分析结果存在差异;另外,也可能受Hofstede文化维度数据本身是否能准确影响,有文献曾提出该数据存在对文化概念理解错误、将文化限制在一国领土内以及研究方法存在纰漏等缺陷[29-30]。然而,已有文献[31]提出东亚文明和南亚（印度）文明同属东方文明,在认知上都重经验、凭直觉、放眼长远和宏观看待,在社会关系上强调和谐和睦,在自我评价上多自醒、反思,二者具有同质属性。正如,亨廷顿[1]指出“文明没有明确的边界,没有精确的起点和终点”,足见定量测度地缘文化关系、划分文化圈的难度。笔者不揣冒昧地开展该研究,实为抛砖引玉的探讨之举。
综上可见,构建中国自主、覆盖全球、具有代表性和科学意义的国别文化数据库,是深入甄别国家地区间文化差异、刻画全球文化空间格局、解析世界文化关系机理的必要基础和未来工作重点,也可为各学科的区域与国别研究提供基础性资料。依托科学数据,继而探索国家间文化亲疏、地缘文化关系的形成机制以及分析地理要素在其中的作用[32],探讨文化圈的内部稳定性、协调性以及文化圈之间互动关系,应是后续研究跟进的主要方向。

5 结论

本文在界定国家文化相关概念的基础上,基于欧氏几何距离构建了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方法并进行测算,继而从网络分析角度引入社区探索算法和凝聚子群分析方法对全球文化空间格局进行综合刻画。
（1）研究提出基于欧氏几何距离的国家间文化亲疏程度测度方法,采用社区探索算法和凝聚子群分析2种方法,分别划分世界各国因文化亲疏程度差异而形成的文化圈,在综合2种结果的基础上刻画全球文化空间格局,避免了单一方法的局限性。
（2）研究测度了世界上92个国家或地区之间的文化亲疏程度,共8464个数据单元,按照临界值将其划分为5类：非常亲密、一般亲密、亲疏关系不明显、一般疏远、非常疏远。分析中国与他国的文化亲疏程度空间分布发现,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由近及远分布规律。周边的亚洲国家与中国关系较为亲密,多为非常亲密和一般亲密类型,少数高加索、巴尔干半岛和非洲国家也与中国处于一般亲密程度;亲疏关系不明显的国家分布较广,包括西亚、北非、中东欧,以及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南美洲少数国家。较为疏远的国家主要分布在北欧、西欧、北美、大洋洲地区,在撒哈拉以南非洲以及南美洲亦有分布,北欧最为疏远。
（3）综合社区探索算法和凝聚子群分析2种方法所得两种结果,将世界划分为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圈、北欧文化圈、大陆欧洲文化圈、拉丁文化圈、东正教文化圈、西非-加勒比文化圈、伊斯兰教文化圈、泛亚文化圈8个文化圈。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圈、北欧文化圈、大陆欧洲文化圈、拉丁文化圈关系较为紧密,组成泛欧美大文化圈。各文化圈内国家,具有相同历史渊源和共同的文化意识,与其他文化圈的成员具有明显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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